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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0/7/7 10:22:00

谁裁银笺彩缕


她出场时,是笑着跳着的,像一株野蔷薇,一抹幽香醉在风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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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笑着对宝玉道:“好啊,叫我研了墨,早起高兴,只写了三个字,扔下笔就走了,哄我等了一天。”她这一派娇俏让人想来,她是只跟纸墨打交道,银笺彩缕,红袖添香―而不是个粗使丫头。


不论她的身世,《红楼梦》里的丫头们各有辛酸。对晴雯来说,父母是消失了的一缕烟。她的记忆里只有大观园、怡红院,那一树海棠花,年年岁岁都是那模样。上苍在遗弃她的同时,也给了她补偿,譬如美丽,譬如聪明灵巧。


对此,她是满足的。她本无过多希求,若有希求也定是希求,一生一世伴着宝玉。怡红院的院门一关,那片天地就是她的。世事的险恶她不去想,她看到的只是眼前的快乐与安宁,如檐前照着一片日光,永远照在那里。她在日光下举着针线笑,给宝玉缝衣服。


又或者帮宝玉研墨铺笺,笺是她喜欢的冰鲛?e,柔软得跟她的肌肤似的。她缓缓摊开,而后笑着叫宝玉。也或者是跳着去把宝玉拽过来,把笔塞到他手里。他们哪里是主子和丫头?更像是青梅竹马的两个。宝玉是永远的宝玉,而她,是永远铺着冰鲛?e的丫头。她给他沏枫露茶,他给她画柳叶眉,一屋的温馨和暖,足够他们慢慢消化。


从没有过任何暗示,暗示他们彼此喜欢。宝玉喜欢对女孩子发誓,对黛玉发过,对袭人发过,要为她们化成灰,为她们做和尚去,却不曾对晴雯发过。黛玉和袭人,都清楚自己对宝玉的情,独独晴雯混沌着,她甚至有些没心没肺,整日里笑着跳着闹着,伶牙俐齿着。


只一次,在一场争吵中,偶露出半点爱意来。是在晴雯失手跌扇之后,宝玉出口一句:“蠢才,蠢才!将来怎么样?明日你自己当家立事,难道也是这么顾前不顾后的?”宝玉也是昏了头,这话岂能说得?它打破了一种梦境啊。晴雯果然气得跟他大闹一场,最后大家哭成一团。宝玉哭说:“叫我怎么样才好!这个心使碎了也没人知道。”原来,离得近了,反而不知,他是她的命,她也是他的命。


现实中的爱恋,原是这等扑朔迷离。两个日日相处着的人,兜兜转转,绕过许多弯路,却不知原来爱着的人就在身边。


这样的爱,总要到死才明白。就像晴雯在临死前,对宝玉说的那句:“早知如此,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。”当日又如何?海棠花下,碧纱窗前,一定不把那大好时光都虚抛。


好在死前还见了一面,她用她的红绫袄,换下宝玉的袄儿。她和他的衣有了肌肤相亲,就当是她拥抱他罢。她枉担的虚名,终于落到实处,这是她最后的温暖。


对宝玉而言,从此却是时光难度。谁裁银笺彩缕?隔世相望,她在她的天堂,他在他的人间。


到底,晴雯还是幸运的,她成了宝玉永久的思念,永久的疼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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