脱贫有方
作者丨王恩明
原创作品
支书李有春吃罢晚饭，正和媳妇巧红坐在沙发上看电视，李有富提着塑料袋缓着步子，弯着腰走了进来，喊了声:"有春哥，在家呢？”有春应了一声示意有富坐下，巧红忙着倒茶。有富把袋子放在茶几上，也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。有春开口说：“有富有事吗，这大晚上的还串门子？”有富张了张嘴说：“有春哥啊，其实也没啥事，本打算翻过年和有喜他们去县城工地干活，谁知道前几天把腰扭了，怕是几个月都干不成活了。”顿了顿又说：“听说今天镇上开会说要把明年的低保户、贫困户报上去，有春哥，你看我这样子也符合条件吧？”
有春把脸一沉说：“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？你就知道争哪个低保户，这几年我背后不知道挨了多少骂，你就不会学得有出息点，不游手好闲，三十几岁的人出去干点活，还能把你饿死？”
有富嘿嘿笑着点头说：“那是，那是，这次真是把腰扭了，腰好了就出去干活，低保户你就再给报上吧？”
有春摇了摇头，叹了口气说：“叫我怎么说你呢？等开完村民大会后再说。”
有富说了声让有春哥操心了，便起身要走，有春也没有留他，说把你的袋子提走。有富摆了摆手向门口走去，只是步子比进来时快了许多------
乡村的人家晚上没睡觉前都是开着大门的，有富走了后，有春喊巧红把大门闩了。今天在镇上开了一天的会也累了，就早早爬上了床。巧红闩好大门，也就把电视关了，打开有富提来的塑料袋，是两瓶酒和一条烟，值一百五十块钱的样子，然后把柜子理了理，把烟酒塞进去，也脱了上床来。
可能是茶喝多了的原因吧，有春身子觉得困，头脑却格外的清醒，怎么也睡不着，干脆坐起来，披着衣服靠着床头，琢磨着今天开会的事。
每当这个时候巧红总会插嘴指点起来，今天巧红也不例外，巧红开口说：“今天开会要定报明年的低保户，这有什么难的，像李云山老两口年龄大，又是本家长辈，无儿无女的，这些年一直报着，别人也不会有意见；像有富这种好吃懒做的单身汉，又爱耍无赖，一般人家明地里也不敢得罪他，今天又送礼来了，就做个顺水人情给报了，别人说，就说他一个单身汉，给他一个低保户有点生活费，省得他干些偷鸡摸狗的事，保村民一个安生；其它的吗，就给六十岁以上的，名额少，看情况再定，去年给了的，今年就不给了，反正这几年名义上是村委会开会定，实际上还不是你说了算。”
有春应了声，是这个理，我的想法和你说的一样，心里不尽感激媳妇起来。巧红嫁给自己二十年了，生了一对儿女，现在正在上高中。巧红她爹原先是支书，自有春娶了巧红后，有春就干起了组长，会计，村长。巧红她爹退了以后，有春就当选了支书，这很大程度上是沾了巧红她爹的光。这几年，遇上难解决的问题，巧红有着她爹一样的头脑对他指点，都得到了解决，慢慢的有春也老练起来，工作也比较顺利，村上、镇上都落下个好印象。
可今天晚上有春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，今天开完会后陶镇长把他单独留下，并对他说：“有春啊，我来李家河镇也快三年了，我的工作你也给了很大支持，我从来都是把*策上的优惠偏向你们李塬村，你是知道的，我说不定哪天就调走了，我总得为李家河的人民办点实事、好事吧？我一向看重你，你是实干家，办法多，你回去多考虑考虑怎样合理组织村民种好地外，创出经济效益来，让人民增加收入，脱贫致富——关键是把数字提起来，我对上级有个好交待。前几天我去见了在地委工作的表叔，我表叔向我透露，地委的指导思想是五年内让百分之八十的人口脱贫致富，具体方案将会在明年后半年出台。”陶镇长顿了顿又说：“常言说水往低处流，人往高处走。你年轻能干，如果把握好机会，能先人一步搞出个名堂，说不准哪天你就会坐在我现在的位置上。对了，明年低保户，贫困户的名额我多给你村一些------”
有春一晚上没睡着，第二天吃了早饭，决定把李塬村各组转一遍，看看到底有多少人现在不种地，在这片地上能不能搞出个名堂。转到后塬组时，正好是快吃中午饭的时候，张长顺老汉死活拉住有春吃午饭，有春就停了下来。长顺老汉忙着倒茶，递烟，并吩咐老伴做饭，一边和有春坐在凳子上说起话来。有春问起了庄稼情况及收入情况。长顺老汉诉苦着说：“现在粮食到是不缺，就是粮价太低，去年玉米一斤卖一块一毛钱，今年才卖七毛五，除去种子和化肥钱，一亩地也收入不了几个钱，是拿力气、功夫不上算换的。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，就把自己的地免费让别人种，省得荒了去，现在种地的都是老年人，脱不开身的在家中年人。虽说吃的粮菜不掏钱，你要是有个头痛脑热得花钱，还不敢生大病，红白喜事、盖房、搬迁、行门户送礼，也是一天天的往起涨。中年人的日子更不好过，儿女上学娶媳妇都是很大的花费。特别是娶媳妇，现在女方都是要有楼房的，村里的楼房都看不上了，最低都得在镇上买，好多都要求在县城买------
有春接过话说：“是啊，你说的都是实话，我这个当支书的怎么会不知道呢？一是我没能力带大家致富，我有责任；二是条件把我们限制了，就全国来说，我们县是挂了名的贫困县，县城少有工厂、企业。也没有矿产资源，我们镇又离县城远，又是山路，上趟县城坐车得两个多小时，冬天要是下雪了，路就封了，前些年人多地少不够吃，各家各户为争一锄头地吵来闹去，现在有吃的了，种地变不成钱，没人愿意种。做个小本生意吧，村上、镇上没有流动人口；出去做生意吧，没有经验也没有本钱；养猪养鸡吧，交通不放便也没有销路，又没有冷库，难成规模，也赚不了钱；靠果林吧，耕地本来就少，从栽树苗到挂果再到盛产期需要十几年，也不敢栽；利用荒坡栽吧，前些年栽的，现在果子不值钱，果子卖了还不够人工费。加上子女上学、买房、婚嫁、看病的大笔费用，日子都不好过。原来村上的小学都撤了，都集中到了镇上，家有学生的就得有一个人在镇上租房照看，还得忙着种地，男的就出门打工。当然也有在外面做生意赚了大钱的，但那毕竟是少数。
两人说话的功夫，张长顺老伴把饭菜做好了端上了桌子。一个酸菜炒腊肉，一个洋芋丝炒粉条，一个干炒鸡蛋，一碟辣子酱和饹馍、米汤。长顺老汉又打开一瓶白酒，三个人围着桌子边吃边说着话。老两口不时地往有春碗里夹菜，不时的劝有春喝酒。有春今天也吃的高兴，饹馍从小就爱吃，这个辣肉味道更好。长顺老汉看着有春喜欢吃腊肉，就对有春说：“去年喂了一头猪，放了血称称三百多斤，没喂一点饲料，一会有春就带一块回家吧。”有春一听摆手说：“不，不，不，我们一家其实不太吃肉的。”随即眼珠一转说：“这样吧，前几天陶镇长还让我给打听买腊肉哩，我差点忘了，吃完饭你就给我称十斤吧，对了，我记得去年低保户没有你家，是你们组长报的。我到时候给陶镇长送肉时，争取明年给你弄一个，一年也有七、八百块哩。”老两口一听，忙说：“这事还得靠有春支书哩。”
吃完了饭，长顺老汉搬来了梯子，从墙上取下四块腊肉，有春一看忙说：“两块就够了。”有春心里盘算着，两块就有十一、二斤左右，要买也得一、二百块钱呢！再多了也不合适，毕竟一个低保户一年才能领七、八百块钱，又是乡里乡亲的。嘴上却说：“长顺叔啊，我今天下来转，身上也没装钱，明天我给你送过来。”长顺老汉忙说：“自家杀的猪，谁让你掏钱了，你是不想给叔办事吗？要是看的起叔，给叔办事，就不要提钱的事了。”有春推辞了一番说：“叔，哪多不好意思，你放心吧，我一定到镇上给你要一个低保户来。”
又过了一天，有春决定再去镇上找陶镇长套套口风，看看到底能多给几个名额，往年李塬村是五十六个，这低保钱不多，可是争的人多，多弄几个也是好事，村民们高兴，自己也能做个人情。再说年底了，也得对陶镇长意思意思，送烟酒吧，人家不稀罕，少了也拿不出手。当有春骑着摩托车到镇*府门口时，碰巧遇上陶镇长开车出来，陶镇长摇下车窗玻璃等有春靠近了说：“我今天有事去县城，前天给你说的事好好想想，我给你村多争取了三十个名额，星期天我值班你来。”说完一踩油门走了。
有春一听高兴的调转头往回赶，但没有直接回家去，而是从塬东组起挨个转了过遍。晚上回到家时，家里已经是走了好几批人了，房里堆放了不少腊肉、柿饼、手工挂面、烟酒和蜂蜜。
星期天晚上有春拨通了陶镇长的电话，确定陶镇长在镇上，便装好二十斤腊肉、二十斤柿饼和十瓶蜂蜜，骑着摩托到镇上见陶镇长。陶镇长从饭店里叫了几个凉菜，在自己的卧室里和有春喝起酒来。二人边喝边谈，一会儿功夫两瓶酒就喝完了，陶镇长又拉开柜子，再取出一瓶，有春忙挡住了，再喝真要醉了，陶镇长也就住了手。二人便喝着茶又聊了一个多小时，明年的工作计划也有谱了。一是先把低保户、贫困户的名额增多。二是把外出人员的地收回来集中包租给县城的药材种植老板，县城一亩地一千块，咱收他五百，然后让村民给老板种植、锄草、收摘，挣点工钱。三是让靠近公路的平整地种上丹参、*芪、板蓝根和蓝莓，争取银行扶贫无息贷款。
过罢年，陶镇长招集各村支书、村长、组长开了一个洗脑会，会议的内容就是——先把李塬村作为示范园搞试点，其它村支持、学习和推广。具体按排就是：李塬村拿出靠近公路的二百亩地种植丹参、*芪和板蓝根；一百亩栽种蓝莓；一百亩承包给药材种植老板。镇上出头银行贷款二十五万，五万元去湖北购买丹参、*芪、板蓝根种子，二十万去山东购买蓝莓树苗。
有春回到李塬村组织了几次村民大会，宣传了镇会议精神，积极带头动员村民翻地、下种、育苗。一切顺利进行着，到了六、七月份，地里的药苗出土长圆了叶子，蓝莓树也活了过来，一眼望去，一片绿色。陶镇长也不时开车往这跑，并在地头路边叫人竖起了不少示范园的牌板，又是照像的。还让有春统计各家喂猪喂鸡的数量等。
八月份的一天，李塬村一下来了二十几辆小车和三辆大巴车，一百多人的参观团。有地委的、县委的、各镇的等，李家河镇也组织了大型社火迎接，附近的村民也赶来看热闹，把公路围的水泄不通。
有春领着人先看了丹参种植基地，又看了*芪、板蓝根种植基地，最后前往蓝莓栽种基地。蓝莓栽种基地的牌子后面早已被摆放好的桌椅挡住了去路，远远看去不少二尺多高的小树。陶镇长忙请领导坐下并发表讲话，几个摄像机也对准了领导席。
首先是地委王书记讲话，王书记清清喉咙大声说：“各位同志们、父老乡亲们，大家好。（四周传来了一阵震耳的掌声。）今天我代表地区人民*府来参观、学习、探讨我们李家河镇李塬村百亩经济种植示范园工作，你们的成功经验我们会宣传和推广。我们的目的是让广大群众、父老乡亲们富起来，生活好起来------”（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）
接着是县委书记发表讲话，县长发表讲话，各县代表发表讲话，最后是陶镇长发表讲话。只见陶镇长站在路中间，面对着领导席先鞠了一躬，然后大声说道：
“我代表李家河镇人民*府、李家河镇人民，热烈欢迎各位领导莅临检查指导工作。首先感谢各位领导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，不远百余里颠跛来到李家河镇李塬村，我们李塬村的百亩种植示范园是在上级领导的指导、支持和关心下建成的------”说完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稿子，大声念道：
“李塬村，现有二百三十七户，人口一千零五十二人，耕地一千四百六十亩。其中平地六百一十二亩，坡地八百四十八亩；今年养猪存栏二百八十头，预计可卖四十万元；养鸡两千只，鸡蛋预计可卖十五万元；临时转租地一百亩，每亩五百，可收入五万元；二百亩丹参、*芪、板兰根，按每亩一千元计算，预计可收人二十万元；人均可增收七百六十元；一百亩蓝莓今年未挂果，两年后按保守数字算，可收十万斤蓝莓，现在蓝莓的市场价是八十块一斤，咱就按最低十块一斤算，就是一百万，到树盛产期，更是不可估量，两年后我们的收入人均会增加一千七百元左右，就能脱贫，五年后就能致富------”（领导席上一片掌声，路上一片高呼声）
晚上，地区电视频道、县电视频道晚间新闻报道了李塬村百亩示范园的现场会。陶镇长兴奋的一夜没睡着，李有春也是一夜没合眼，他心里想着，村民喂了二百八十头猪、两千只鸡是事实，可基本上都是自己吃啊，这五十五万是凭空多出来的。二百亩丹参、*芪、板兰根那是要长两年才能收获的，到时候还不知道卖什么价钱。一百亩蓝莓，计算是按标准每亩一千株来算的，可由于树苗贵，银行贷款买的树苗远远不够，实际每亩只栽了二百株。据说山东、广东已栽种十几年了，等挂果了还不知道什么价钱、有没人收------
阳历年底，由于李塬村示范园现场会的宣传，陶镇长被调到县里当了县长，有春也被调到李家河镇上当了镇长……
作者
王恩明，丹凤县峦庄镇四家村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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